在巴蜀大地上,能充分代表巴蜀形神的艺术形式当首推川剧;在中华文化史上,能典型彰显中华文化“儒释道”精神的文豪莫过于苏东坡。出生于北宋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的苏东坡,早已超越传统文人范畴,成为中华文明中极具精神高度与人性温度的文化坐标。第五届四川文华大奖榜首剧目、大型历史新编川剧《梦回东坡》,正是将二者有机结合,以创新性中华美学探索强化价值引领,以自立前行的文化姿态凝聚精神伟力,表现出“战略腹地”的文化担当和独特的四川文化魅力。
该剧采取倒叙手法,从苏东坡晚年回忆开始,截取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黄州、惠州、儋州三州功业和三次转折的生活片段,以九幕—尾声的设计,讲述了苏东坡惠州造桥、黄州悟道、修建雪堂、壮赋赤壁、儋州化民等经历以及他与王闰之的爱情故事。随着剧情发展、时空推移,在演员“四功五法”和川剧高腔“帮、打、唱”结合的独特表达中,一个为国为民、能文能武、至情至性、可爱可亲的千古文坛巨匠,带着巴山蜀水的韵与神,走出历史深处,走进观众内心,栩栩如生、十分感人。

川剧《梦回东坡》
“新”是该剧的鲜明底色。该剧由四川省文化和旅游厅、四川省文联、四川省戏剧家协会指导,四川省川剧院与眉山市文化广播电视和旅游局出品,四川省川剧院、四川艺术职业学院共同演出。知名川剧表演艺术家、二度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的陈智林担任艺术总监,查丽芳导演,杨椽编剧,李天鑫作曲,叶建担任舞美设计,潘健华担任服装与造型设计,周正平担任灯光设计。整个创作班底既集星光灿烂的川剧名家于一体,又充分发挥老艺术家的“传、帮、带”作用,大胆推出优秀青年演员雷云、刘咏涵担纲主演。两位青年演员细腻、生动、传情的表演,让人耳目一新、惊喜不已。在参加中国艺术节、参评中国文华奖这样重大的艺术盛事上,如此阵容组合和决策魄力,本身就展示出“勇而无畏”“举重若轻”的川人襟怀、川人精神。值此川渝携手出台《川剧保护传承条例》正式实施一周年之际,我们也由此看到了作为巴蜀文化“活化石”的川剧艺术,在文化强省、文化强国新征程上展示出的熠熠风采和焕发出的勃勃生机。
“正”是该剧的根本精髓。川剧从产生之初起,在数百年的发展史中,走的就是一条既立足脚下大地又“海纳百川”的宽阔道路。正是在高台教化和人间烟火之间的自由切换、融合,让川剧能够将雅俗民心、生命故事、虚实奇幻、天地大道尽收笔端、尽展舞台,成为养育代代巴蜀人民的精神母土,成为“文宗在蜀”的内在机理和川人从不负国的灵魂密语。如果说中国戏曲是唯一不曾中断且雄踞世界三大现代表演体系的人类古文明戏剧艺术,是人类审美创造、价值表达的东方艺术标准制定者,那么,川剧作为中国戏曲百花园中的重要剧种,其庄谐一体、血性火辣、神秘侠义、勇敢深情的审美风格,也早已在中国戏曲艺术中独树一帜。川剧《梦回东坡》虽以“梦”为引串起全剧,但忠孝仁心、家国情怀以及不惧艰难、不畏强权、自适幽默、乐观向上等始终是一场场梦境背后真正的精神指向。它们展现了苏东坡的内心世界、个人命运和道德精神,也映射出蜀地人民的世界认知、生命哲学和价值选择,是中华民族在历史长河中自信昂扬、坚韧不屈、乘风破浪的生动艺术写照。《周易》云:“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川剧《梦回东坡》正是让观众在戏曲里听故事、看世相、阅历史、鉴当下、学典范、悟人生,聚力走正道、向未来。
“奇”是该剧的原创魅力。巴蜀文化的神秘、血性、幽默、包容、自适、大气,在川剧《梦回东坡》里都有回应。该剧以文化心理学和戏剧艺术创作规律为支撑,借助梦境突破线性结构的时空限制、逻辑常态,在倒叙大结构中,把最能代表人物性格和精神境界的生命故事、历史事件进行重组,用心设置矛盾,以短剧式的密集情节反转推动情绪节奏,综合运用灯光、舞台调度、间离效果、川剧特技等古今中外各艺术手段,给观众带来打破审美同质化桎梏、节奏共振、悲喜共情、神秘灵动、意蕴深厚的奇妙体验。
从第一场“梦回眉州”中苏东坡的家园回望,引出他的父母之爱与仕途之险、天纵之才与命运多舛的矛盾冲突开始,到第二场不计家族恩怨、无惧官场打压、一心为民的“惠州修桥”,再到第三场“初贬黄州”“数米而炊”,带着病残老兵、贤妻家仆垦荒种粮菜,养活一家大小。生活艰难如斯,他却饿着肚子也“老夫聊发少年狂”,既歌且舞,把团结、快乐和希望写在东坡上。活下去,给自己一个安放灵肉的家,应是苏东坡这般文化巨匠孜孜求索的“梦”。第四场“众建雪堂”呈现了现实家园与精神家园的建构和拉锯,底色则是川味十足的喜感。雪屋建成,第五场朋友却“惊闻噩耗”,情节由喜转悲,“儒释道”的朋友纷纷登门祭奠,发现竟是虚惊一场。本想独自和几位好友欢聚,妻子却坚决要同往。为保护丈夫,本不识字的王闰之硬要代夫作文:“七月的一天,正是擦黑擦黑的时候,霉铺烂扎的苏东坡和几个鬼眉鬼眼的朋友,坐船来到赤壁,到处麻麻杂杂、黑咕隆咚……”川音川味十足的方言表达,瞬间打破舞台时空边界,和台下观众、和川人生活日常连为一体,在喜悲、悲喜的不断反转中,文人的雅,川话俚语的丰富、滑稽、幽默,在夫妻情、朋友义、新居乐中把全剧推向一个高潮。接着,剧情再反转,进入第六幕“东坡失妻”。此时,观众的情绪由第五幕的悲中转乐,乐又生憾,撼又捧腹。直到王闰之付费一点一点收集东坡被毁作品、苏东坡为妻一篇一篇再念诗文,当再念到妻子代写的满纸川味文章,此前的捧腹大笑与此时的阴阳两隔、深情难续,让观众与戏中人瞬时共情、悲难自禁。如果说第五、六场是悲喜双峰,那么第七场“乌台诗案”、第八场“梦见故交”、第九场“梦回赤壁”则从情绪峰顶逐渐下移,趋于平和、阔大、升华,并在内容上与第一、二、三场形成呼应。由此,一个人生遭遇严重不公却永远心如日月、心怀家国、乐观旷达、自得其乐的苏东坡的伟岸形象便立在了舞台。
无疑,川剧《梦回东坡》以一颗对中华文化的敬畏之心,坚持守正创新,在中国叙事体系建构中实现了中华美学的新探索。
(作者系绵阳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稿件来源: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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