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1967年,金坪茶场已有80余名知青。从1962年开始,他们陆陆续续来到这儿,虽然都是在全县城镇范围内有组织有计划地被动员上山下乡、本着“祖国那里需要就去那里”的知青,但他们大部分是“黑五类子弟”。上山下乡,对于这些“黑五类子弟”来说,真正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摆脱家庭原罪。他们很在乎“革命的知识青年”这个称号。也许,只有“誓把青春献给党,扎根农村干革命”,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1962年-1967年近五年以来,这些思想单纯、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岁之间的城镇青年,他们开垦茶园,建设茶场宿舍,办夜校,组织农民学文化,形势一片大好。然而,知青下放“实际上是跟农民抢饭吃”(邓小平语)。在这种情况下,当地农民与他们形成一种对抗情绪,使这种情绪逐步白热化,最后必然走向极端。这一天,有一个叫李春期的青年,身带一把军用刀来到金坪茶场。他是茶场知青头头李春天的哥哥,平江“工联”成员。此时,“工联”和另一个组织“农联”是全县两个主要造反派,他们的共同口号是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但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经常发生冲突,互不买账。所以,在金坪茶场贫下中农看来,“工联”成员向春起的到来,久久埋藏在他们心里的火药桶插上这根导火线,一点即燃。是晚,金坪茶场“贫下中农司令部”发起了对知青宿舍楼的突然袭击。知青宿舍楼地处看牛坪,地势平坦开阔。此时此刻,只见黑夜里手电筒的光束乱飞,当地农民吆喝着从四面八方朝这儿聚拢。知青们见势不妙,慌乱中,住在一楼的开始向二楼撤退。面对农民的围攻,知青头头李春天、杨XX、刘XX沉着应战,组织人员搬起乒乓球桌,顶住活动室大门,堵住了对方的进路。被堵在外面的农民大声嚷道:吆喝声此起彼伏。忽然,有人用石头砸大门。接着,又有人把石头抛向一楼和二楼的窗户,窗玻璃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响声。伴随着这响声,以及里面知青哭爹喊娘的嚎哭,紧张的局面大有升级之势,进而爆发流血事件。还好,外面的农民折腾了两个钟头,见里面没有动静,悻悻然离开了这儿。有惊无险,但保不准明天会有更大的风暴。于是,知青们麻着胆子搬开乒乓球桌,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向外面观察一会儿,确定了“敌情”,便开始他们的大逃亡。知青们深一脚浅一脚,后人推前人,跌跌撞撞走在一条通往长寿街的山路上。逃了几里路,李春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慌乱中,一定有人掉队。他命令队伍停下来,和杨XX、刘XX商量了一下,决定以自报姓名来确定是否有人走失。接着,这支队伍从前至后响起了报名的声音。“吴XX!”杨XX转过身,双手搭个喇叭冲后面喊了一噪子。吴XX是一个女同志,个子矮矮的,都私下里称她侏儒。眼下,山道坎坷,危机四伏,可千万不能丢下她!不久,派出去的人就在一个山坎下找到了吴XX。幸亏山坎不高,她滚下去时被荆棘划伤,只是手上留着鲜血,并无大碍,却也因夜黑山高,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十分恐怖,吓得躺在地上呻吟着。找到她的人背起她,跑步赶上大部队。人员到齐了,继续赶路。后来,他们走在一条河流的独木桥上,有人落水了。幸好河水不深,落水者在水里吓得乱扑腾,弄得水哗哗作响,大喊救命。听喊声,大伙儿知道是“放牛娃”张XX。黑暗中,不知谁拉了一把,把他拉了上来。从金坪茶场到长寿街,虽然只有十五里路程,而对于这80余名知青来说,却是一条多么漫长的逃亡之路。当然不单是等待。他们也意识到还没有真正摆脱对方。李春天、杨XX、刘XX围坐在一起,花上二十分钟,草拟了一份呼吁书,最后由李春天在长寿广播站宣读。呼吁书这样写道:“……从此我们告别了亲爱的老师,告别了熟悉的校园,告别了父母、兄妹、亲朋、邻居,告别了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人生,去过一种艰苦的、陌生的、望不到头的农耕生活,用我们脆弱的肩,扛起突然降临的沉重命运。从此,与我们朝夕相伴的是镰刀挖锄、鸡舍猪圈、耕田旱土、插秧打禾、乡间小路、土屋油灯、酷暑的烈日、寒冷的朔风、被雨水淋的发黑的草帽、被汗水浸得盐渍的衣衫、烟熏火燎的灶房、洗衣洗菜的水塘,还有劳累、困倦、饥饿、包括穷乡避壤也不可逃避的政治争斗与倾扎……当然我们更有同学间相互温暖的关照,田坎上的放歌,收获时的欢乐,谱写了一支蹉跎岁月的歌……”把事情真相公之于众。这是一份引起当地群众的同情,并呼吁得到社会的支持的宣言书。“……谁家没有兄弟姐妹,谁家又怎样能够忍受自己的兄弟姐妹惨遭他们的围攻!同志们,朋友们,请伸出你们的双手,让我们得到你们的声援!”李春天读完呼吁书,此时天已大亮。回到县城后,他们住进了县政府招待所。接着,成立金场茶场“反迫害战团”。金坪茶场“反迫害战团”在县城呆了一个多月。期间,全县大部分知青相继回城“闹革命”,金坪茶场“反迫害战团”自然而然转入了这个“旋涡”。他们走上街道,高喊着口号,举行集体游行示威。为了控制这种局面,副县长楚瑞如(县委书记董志文爱人)、“四向办”黄楚军来到县政府招待所,开始做金坪茶场“反迫害战团”的工作,并许诺将会解决他们的的问题,让他们回去“就地闹革命”。李春天、杨XX、刘XX认为,在县城如此折腾下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便带领知青们重新回到了金坪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