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岩 摄
一轮明月悬浮在宝石蓝的天空中，它穿过约39万公里的迢迢旅途，将皎洁之光铺洒于我所在城市的高楼与街道，与大地上的灯火相逢。
这一轮沐浴山河的明月，它依靠太阳的反射之光，已向地球发出了45亿年之久的朗朗光辉。那饱含家国情怀的光辉，一直深深植入在中国人的基因里，它被记忆与情感的瞳孔无限放大，让华夏子孙风尘仆仆穿越时空征途，在明月之下得以欢聚团圆，也让那些嗷嗷待哺的心房、沧海横流的人生，得到明月的美好慰藉。
去年中秋夜，一轮明月如约而至。70岁的魏大哥缓缓走向江畔公园樟树林中一座汉白玉墓碑，他用棉布小心擦拭着墓碑与碑前的铜像，动作轻柔，目光关切。这是他坚持了46年的习惯。墓碑的主人，是二战时期援华抗日的苏联空军志愿队队长。抗战期间，他率领苏联空军重型轰炸机编队来到中国，帮助中国人民抗击日寇，1939年英勇牺牲，年仅36岁，自此长眠于这座城市。
为英雄守墓护墓，已是一个家庭延续了67年的母子接力。1958年，在公园管理处从事绿化管理工作的魏大哥的母亲，便开始了为英雄守墓祭墓的工作。老妈妈清扫墓碑与周围环境，一直到1978年退休，尔后由在这里上班的儿子接替工作，继续守护来自异国他乡的英魂。魏大哥一直记得母亲的话：“儿啊，英雄是为我们国家牺牲的，我们要好好守护他，不要让英雄的魂灵在我们这里感到孤单。”
魏大哥的母亲退休后，只要在家，每天都会蹒跚着到墓碑前看看，擦擦墓碑，抚摸一下铜像，伫立墓碑与铜像前久久凝望。她84岁那年，有次来墓地不小心摔断了腿。心有执念的老妈妈，在魏大哥的陪伴下，坐着轮椅也要来墓碑前看望。魏大哥的母亲在91岁那年仙逝，与英雄的魂灵在迢迢时空里相遇了。
而今，英雄长眠的墓地外边，是烟波浩渺的江面，呢喃的柔波，宛如亭亭玉立之城的裙边。公园钟楼里的沉重铜钟，则成为古老的计时器，在悠扬的钟声里，见证一座城市发生的沧桑巨变。长眠于此的英雄，也见证了他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城市发展与静美生活。这些年来的中秋夜，魏大哥都要来到英雄墓碑前，放上一块月饼，轻声说：“今天是中国人的中秋节，请你吃一块中国的月饼。”
今年的中秋节快要到了，魏大哥告诉我，他还会去英雄的墓碑前。他的手机里保存了一家媒体制作的纪录片，片子讲述了英雄的故事，明月夜里，他要在那儿用手机播放这部纪录片，在时光的河流里，回望一座城市的历史远影。
一座城市的中秋夜，有思念和缅怀先人前辈的目光，也有亲友团聚的人间烟火。我在城中的忘年交郑先生，在人群中是一副古板面孔，但我懂得他的细腻柔肠。68岁的郑先生，常常蹲守于这座城市的小巷深处、高楼楼顶、西山山崖，甚至是河流中的一艘小船上、大树的枝丫间，在不同时间、从不同角度拍摄了数万张照片，记录下一座城市生长的清晰模样。
前年中秋夜，我与郑先生在他家阳台上品尝他亲手做的月饼。郑先生拿出一本自费印刷的摄影集，这是他为这座城市存档的第5本摄影集了。月光下，郑先生告诉我他做摄影集的初衷。他说：“我们要做父母的孝顺儿女，一个人，对养育他的城市也应孝敬，我想把这些摄影集传给后辈，也算是对这座城市的孝敬礼吧！”那天同郑先生分别时，他突然语气诚恳地说：“我还有一个心愿，想到月球上看看，去拍摄照片。”我大惊，感觉郑先生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我没有反对他的梦想。月光下的梦想总是美的，哪怕遥不可及。
在这座城市的街头摆夜市摊的傅大哥，就靠一个卖豌豆粉、小煎包、小火锅的摊子，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还把儿子培养成了博士生。有一年中秋，我在深夜感觉肚子有点饿，就到傅大哥的小吃摊上吃了一碗豌豆粉。傅大哥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玉盘明月说：“月亮上有些啥啊，真想上去看一看。”
傅大哥的这个想法，与郑先生的大胆梦想可谓不谋而合。今年中秋夜，就让我们在一轮明月下把梦想说出口吧，告诉月亮一座城市里无数人的缤纷心愿，那也是一座城市生生不息的力量。
稿件来源：中国文化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