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汨罗,源出群山涓细,
一江碧水,承载万古沧桑。
屈左徒行岭泽畔,怀沙自沉而作千古;
杜少陵流寓湖湘,扁舟北返而长留平江。
两千多年前,屈原从家乡秭归走出,“济沅湘以南征”,最终不堪亡国破家之痛,在汨罗江“逐自忍而沉流”。
一千年后,诗圣杜甫来到汨罗江边,以一句“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与水中的屈原共语,最终亦长眠于汨罗江畔。
承载着屈原求索精神的汨罗江,纵贯县境东西,一江碧水与两岸风光相衬,宛如一幅千姿百态的山水画卷。汨罗江水汩汩流淌,滋润着平江万顷良田,养育着平江代代儿女,也托举出杜甫墓祠、天岳书院等人文胜地。有幸,此次平江之行我们得以一一走进,一览先人遗风。



据统计全国各地有杜甫墓8座,1984年国家文物局主编的《中国名胜词典》中,平江杜甫墓被认定为全国唯一真墓。
走进平江的杜甫墓祠,平江千年历史文化的深邃扑面而来。杜甫墓祠始建于唐代,跨越千年的历史时空,经历无数次修葺,至今形制依然。
杜甫墓坐北向南,墓为圆形土堆,墓前立青石碑,上刻"唐左拾遗工部员外郎杜文贞之墓" 。墓前是清光绪十年重修的杜文贞祠,两进一天口,内有官厅、铁屏诗社等,祠门正上方有青石匾,上刻"诗圣遗阡"四字。
公祠的廊柱上书写着对联:“千秋痛感茅屋叹,百代犹闻酷吏呼”。中央“诗中圣哲”的木牌匾下,竖立着一尊杜甫端坐的铜像。杜甫左手抚膝,右手握书,遥望远方,似在潜心攻读,掩卷沉思,又如怀念远在他方、终不能归的故乡,抑或忧虑百姓的困苦与国家的存亡。



诗圣杜甫,自号少陵野老。也许当时只是对自己戏谑的称号,晚年竟成为了写照。历经仕途、流亡、漂泊,诗圣的一生真如诗一般跌宕起伏,悲喜交加。
回望千年前唐朝的冬天。“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在决定返回老家洛阳之后,杜甫收到衡州刺史也是杜甫老友韦之晋的来信,于是决定前去投奔。“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杜甫变卖财物,换来一艘木船,由儿子杜崇武撑篙,乘舟下洞庭,开始了晚年岳州(岳阳)、潭州(长沙)、衡州(衡阳)湖湘漂泊生涯。“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就这样,一条小小的船,成为了诗人的“房车”,撑起了一个流动的家。
离开岳阳后,杜甫满怀希望地赶到衡州,不料老友韦之晋却于一个多月前调任潭州。杜甫只得前往潭州。尚未赶到,便得到噩耗:韦之晋于数日前得急病离世,又赶上潭州兵变,杜甫踅回潭州无果,临时决定去郴州亲戚家里避乱。谁知当船行至耒阳县境的方田驿时,时遇风雨交加,江河暴涨,无法向前。无奈之下,杜甫求援于耒阳县衙,耒阳县令聂太爷宅心仁厚,派人送来粮食和酒肉而得救。这之后,他带着家人,辗转奔波,四处碰壁,百般无奈之下,杜甫决定返回老家河南,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好在船是自己的,于是一家老小北上湘江,再入洞庭。
难道只能在洞庭湖上风浪颠簸,度日如年?“附近有没有地方躲避风雨、食物可否有人周济、老小果腹如何果腹?”“寒风恶浪,突发病患,资费耗尽,贫病交加。哪里可以休养疗病度过寒冬?”这恐怕是杜甫焦急考虑的问题。北上洞庭途中,杜甫得知:安史之乱后被罢黜的检校工部尚书徐安贞,携眷属避乱,眼下正在平江县隐居,此时,他深知自己已病入膏肓,穷途末路,除了去找老朋友,他别无选择。
于是,公元768年初冬,彷徨犹豫之后,杜甫结束两年的湖湘漂泊,在屈子祠边的汨罗江出口,杜甫决定溯江而上去昌江县城。
一叶扁舟一路逆水而上,舟车劳顿加之心中郁结难解,最终杜甫已奄奄一息。“转蓬忧悄悄,行药病涔涔。瘗夭追潘岳,持危觅邓林。”“家事丹砂诀,无成涕作霖。”在舟中,病重的杜甫伏在枕上,写下了绝笔诗篇 《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还没来记得上岸,一代诗圣便魂断岳阳,时年59岁。这个悲戚的场景,是我们无法想象得到的。
随即,平江县令及其子嗣将他安葬在汨罗江旁的小田村,就是今天的杜甫墓祠,背倚青山,面向绿色的旷野。其子宗武、孙嗣业留下守墓,杜氏自此繁衍,一脉相传。一个心忧国家、胸怀天下、挂念草根民运的灵魂尚未回到故里,就长眠在了这里。



魂栖湘土,诗传万世。和屈原一样,杜甫失意漂泊,客死汨罗。纵使命运多舛,他们从未改变家国天下的情怀。
流落同千古,风骚共一源,一脚踏进战国,一脚踏入大唐,我们于汨罗江畔去收捡岁月留下的遗痕,仿佛能看见屈子那悲愤决绝的一跃,看见杜甫一家老幼栖身的孤舟依然漂泊在浩渺江上……遥望眼前的汨罗江,这里的每一处激流险滩,每一朵汹涌起的浪花,每一个芦苇荡,和江畔阡陌纵横的万顷良田……跨越千年的历史长河,是否一如曾经?
或许不是。但滔滔汨罗水奔流着的一定依然是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追求与执着;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思虑与忧伤;是一代诗圣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悲悯与忧愤,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胸怀,是用情思与脊梁构筑起的丰碑般的壮丽诗篇;是流不尽的楚风与唐韵。


